别云楚云岫

零点第一棒

非原著向现代par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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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王杰希是地府新到的鬼差，他第一天上岗到任，就遇到了一个难缠的鬼魂。此鬼名为方士谦，年纪轻轻就想不开投了河，本来自杀的鬼都应该到偏殿去报道，可这位鬼魂方先生确是意外的难搞。奈何桥边喝干了孟婆新熬的一锅汤，醒来第一句话是你们把我爱人带到哪去了；生死簿上签字画押，本该魂归地府的鬼却在落笔的那一瞬将簿上名字都消弭殆尽；往生河畔走一遭，他把河中亡灵吓得不敢超生。


十殿阎罗：就没见过这么难搞的人！

于是指着新鲜出炉的社畜王杰希说：去，你去把他给超度了！

王杰希只好找到这位坐在三生石上看星星看月亮的鬼，问，你到底还有什么未竟的心愿？

岂料这位方先生做了鬼还是个色中饿鬼，见到王杰希的第一反应竟眼前一亮，直接自信打招呼：


“嗨！老婆！”

王杰希扭头就走。

但他走不脱，作为一名合格的社畜，十殿阎罗的谆谆嘱托(？)还犹言在耳，为了的薪资和上升空间，王杰希狠了狠心，冷着一张脸又转了回去。


可能是看清了王鬼差这张把人冻出三里地的死鬼脸(注：无贬义)，这位难搞的方先生没有再叫他老婆，而是用一种惊喜中混合着疑虑、疑虑中夹杂着忧郁的眼神望着他，王杰希被他哀怨的目光盯得冷汗丛生，硬着头皮把流程又走了一遍。

“你好方先生，我是地府派来接引你的鬼差。”

方先生说：“我不好。”

王杰希：“……”淦，拳头硬了。

欠揍的方先生好像是不会读空气一样，若无其事地继续说着：“你知道吗鬼差先生？我有个爱人，他……”

王杰希幽幽地说：“方先生，人鬼殊途。”

方士谦：“他死了。”

王杰希改口：“节哀顺变。”

方士谦托着腮不错眼珠地看着他：“但我觉得他还能回来。”

王杰希沉默了一下，为了自己这个月的工资和绩效委婉道：“我觉得你爱人很有可能已经在轮回中了，方先生你要是去得早点说不定还能让月老帮你们牵根红绳，下辈子再续前缘。”

“可我不喜欢把命运交付到别人手中，”方士谦悠悠地说，不知为何那意味深长的目光让王杰希心里咯噔一声，仿佛有把回溯时光的钩子，要透过他的眼睛勾出尘封的记忆。“来世对我来说虚无缥缈，我要把我爱人的红线抓在自己手里。”

“那你想怎么着吧？”王杰希谨慎地问。

“你不是想引我进轮回吗？”方士谦从三生石上跳下来，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惹得一旁谨小慎微敢怒不敢言的孟婆斜睨了他一眼。“我在人间还有几个未竟的心愿，你帮我完成了我就和你走。”

王·一心只有绩效·社畜·杰希：“成交。”

 

2.

第一站就是异国他乡，做了鬼唯一的好处就是比阳间人要来去自由，王杰希向阎罗殿打了个报告拿了暂留证明，和方士谦乘着地府的交通工具到了一个以温带海洋性气候为主的国度。

方士谦告诉他，这个国家总是阴雨连绵，很少见到阳光，有一个月下了25天的雨，终于出了太阳，他趁着放晴出来散步，沿着城中河慢慢地享受久违的阳光，远远地看到河边的石椅上坐了个年轻的中国男人，正在读一本失去了封皮的书。

“我突发奇想，走过去向他请教他在看的书，于是他翻开第一章，用流利的法语读了出来。

致布鲁诺·努伊唐，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他自己，对我说：“我认识你，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美，现在，我是特为此来告诉你，对我来说，你比年轻的时候更美，那时你是个年轻人，与你那时的容貌相比，我更爱你现在饱受摧残的面容。……”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一颗清水里的糖果，只是中气不足，他是个好看的人，我如实赞美；他说我一定是个蛊惑人心的混蛋，却对我笑了。”

方士谦停下讲述，仔细观察王杰希眉眼间的神情，试探着问道：“是不是很浪漫？”

一心只想走完流程的社畜小王：“你不是少讲述了某些细节？”

方士谦：“？”

王杰希：“你对男人用pretty，他没把书砸你脸上？”

“……”方士谦只好如实承认：“他确实把书砸我脸上了，虽然没怎么用力，但是金属书签不小心掉出来划伤了我的额头，所以我……”

王杰希补充说：“所以你就把他讹上了。”

方士谦一阵牙疼：“爱情的事哪能叫讹吗？那叫浪漫的邂逅……”

“然后呢？他身体不好，伦敦的天气不适合他，于是他回了国，你也跟着他回去了？”

方士谦深深地看着他：“你记得很清楚。”

王杰希辩驳道：“我猜的，很多故事都是你们这个走向。”

方士谦笑了笑，说：“看来王先生对活着时候的记忆还很深刻。”

王杰希不以为意：“阴间也能看《神奇动物在哪里》。走吧，下一个地点？”

3.

这位方先生生前大概是与河流有什么不解之缘，下一个地点仍是河边。

正是深秋时节，河岸两旁银杏叶在风中飘落，撒满了河道，随波逐流的金黄色叶子跌蹙在水面上荡漾开细小的花纹。

方士谦指着河道中央的木质拱桥：“看到了吗？我就是在那跳的河。”

王杰希：“？？？”

王杰希抱着手臂站到阳光照不到的树荫底下：“您还挺别致，跳河都挑这么浪漫的地。”

方士谦没有回答他，目光望向了遥远的地平线下方，在那里夕阳正在缓缓地下沉，风声也变得寂寞，只有流水淙淙依旧，带着落叶淌向远方。这是古老历法里生灵萎顿、百鬼夜行的逢魔时刻，传说死去之人的魂灵会在这个时候回到他们最牵挂的地方。

这世界暮色四合，黄昏时分无故人。

“我在秋天的时候向他求婚，漫天的银杏叶落在他的头发和衣襟上，那个时候他的病情已经有所好转，问我有没有读过《热尼娅·鲁勉采娃》的故事，他向我讲述了故事的前半部分，于是我们也像情节里一样，约定两年之后再回到这里，我们就结婚。”

王杰希的心突然细微地抽痛起来，不适感席卷了他的心房，做了鬼差之后本不该有的情绪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像是新生的血肉在身体里生长。他脸色苍白，眼神微微颤抖：“但是那个故事在最后……”

方士谦没有漏过他神色中的每一分动摇和崩塌，不动声色地牵住了王杰希的手，柔声道：“我知道，我们现在去最后一个地方。”

 

4.

最后的地方是一间单人病房，整洁、明净，只有指针在空气中无声的拨动。

这一回方士谦的神情中还没流露出太多的感触和哀伤，反倒是王杰希飘在窗户外，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进去。

他脸色苍白、神情坚决地说：“不、我不进去，我不喜欢病房。”

王杰希给出的理由是他的工作让他总是在病房攫取那些即将肉体死去的魂灵，恶劣的工作环境给他留下了心理阴影。

方士谦没有嘲笑他身为鬼差却畏惧人世间的生离死别，反而温柔而执着地向漂浮在窗外的青年鬼使伸出了手：“不要怕，这次我们一起面对。”

王杰希犹豫地握住了他温暖的手，被他一把拉了进来。

越是靠近病床，他封闭的三魂七魄就越是动摇，因此王杰希只同意站在离病床最远的角落里，情绪低沉地听方士谦讲述他最后一段故事。

“那是最后一天，他的病情突然急剧恶化，所有的人都无力回天，他让他的家人都离开病房，然后请我为他念完那本没有封皮的书的最后一章。我将他冰凉的手握在手心里，打开了那本曾指引我们相遇的小说。

‘……启程了。旅程的开始永远都是这样。最初的旅程总始于海上。与陆地的别离，带来的总是痛苦和绝望。

数百年来，航行只是让旅途变得更漫长、更悲惨，现在也一样。漫长的旅途，自然要伴以漫长的时光。无论在陆地上，还是在海上，这充满人情味的徐缓节奏，大家已经习以为常。习惯了延迟，习惯了等待风向，等待晴朗天气，海难，烈日，死亡。……’

我读到了他用蓝色钢笔划记的最后一段，那对情人在电话中重逢，他说：

‘一切都与往常一样，他仍然爱她，他没法停止对她的爱，他会一直爱她，直到死去。’

当最后一刻来临，我依旧握着他的手，就像六年前我遇见他起一直以来坚持的那样，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发出声音，只能用手指在我的手心上写字。”

方士谦从床旁的椅子上站起来，不错眼珠地凝视着站在阴影里的王杰希，深深地望着、他盈满泪水的眼睛。

“当他的手最后一次在我的手心里留下带着温度的印迹时，我意识到那是一句咒语。”

“OBLIVIATE，一忘皆空。”

方士谦低沉温柔的嗓音和王杰希沙哑痛苦的声音同时响起，在寂静的病房里引起了共振，就像是一句真正的魔咒，穿越了时间与空间的坐标，将后者拉回记忆的旋涡。

“杰希，这就是你最后想对我说的吗？”方士谦轻声说。

王杰希扶着膝盖缓缓地弯下腰，如果不是墙壁在背后支撑他一定会滑倒下去。他艰难地喘着气，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从眼眶中滑落：“我……”

“我的小魔术师，很遗憾地通知你，”方士谦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蹲下，温柔地为他拭去眼角的泪水。“最后一次，你的咒语也依旧没有生效。”

王杰希闭上眼睛苦笑：“也许是因为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魔术师吧。”

“不，有一句话生效了。”

“什么？”

方士谦将王杰希揽入怀中，亲吻他的额发和被眼泪模糊的眼睛。

“一切都与往常一样，我仍然爱你，我没法停止对你的爱，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死去。”

“附加生效：直到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5.

“杰希我错了，你别生气……”

回到人世之后的第七天，就像文艺作品里喜欢描述的秋后算账情节一样，王杰希在第七天的清晨揉着酸痛的腰起床，脑子里过电般地想起了某些他一直忽略、某人一直含糊其辞地搪塞的细节，一时之间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一脚把方士谦踹下了床，裹着被子开始兴师问罪。

“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死生不强求，你倒好，直接就去跳河，你很勇嘛方士谦同志？”

方士谦蹭了蹭鼻子上的灰从床下爬起来：“我那不是为了去找你嘛，杰希你先消消气，听我慢慢跟你解释……”然后这位方·奥斯卡在逃影帝·士谦掐头去尾、删略重点地把他是如何在梦境中开天眼看到王杰希在阴司当鬼差，而他又是如何利用自己的特殊体质威逼利诱十殿阎罗换回爱人阳寿的事讲了一遍，绝口不提他最开始投水时怀抱的绝望心情和与王杰希那位死鬼脸上司做的交易。

“真的假的？”王杰希将信将疑地看着他。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不过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太久不见天日以致于有些畏见阳光，方士谦顺势爬上床捏了把他的脸颊，问：“当然是真的，痛了就是真的。”

“嘶……你怎么不掐你自己的脸？”

“老婆贴贴~”

 

6.

阎罗殿，鬼阴司。

殿上端坐一人安然不动，一半脸嘲讽一半脸怜悯，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森寒死气，正是王杰希在阴间当社畜时的那位死鬼脸上司。

“你命格极高，一生顺风顺水非富即贵，本不该过早夭折，地府也容不下你，何必一心求死？”

方士谦说：“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寻死的，我是来找人的，只不过人在你们地府，要先死一死才能见到他。”

上司冷哼一声，神色不虞：“他阳寿尽了，你带不走他。”

方士谦一脸无所谓：“那我就留下来等他，你也看到了，我在你们这你们工作不好开展，这个月绩效不想要了？”

阎罗：“……”淦，拳头硬了。

阎罗只好说：“他记忆缺损，你得让他愿意和你走才能带走他。”

“这个没问题。”

阎罗又道：“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你带走他，就要用自己的命格做交换，这样值得吗？”

方士谦已经准备离开，闻言停住脚步，笑了笑，道：

“你这里太冷了，他不喜欢；他喜欢晒太阳，所以我一定要带他走，陪他晒一辈子的太阳。至于你说的所谓富贵命格，对于失去他的我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毕竟，魔术师只有一次咒语起效：我没法停止对你的爱，我会一直爱你，直到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离。

 

End.

注：

1.“致布鲁诺·努伊唐……饱受摧残的面容。”出自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第一章；“启程了……直到死去。”出自《情人》最后一章。

2.“OBLIVIATE，一忘皆空。”是出自HP系列的遗忘咒。（JK罗琳是噬魂怪）

3.这世界暮色四合，黄昏时分无故人。出自《信条》

4.此时，一个被噬魂怪伤透了心的作者从此处路过并发出了想要评论的声音